按官方纪载,我今年五十七岁。行将迈入花甲之年。今天忽然想起大学时代擦身而过的学长。
一袭白衬衫,泛白的牛仔裤,颀长的身影飘然而逝,于文学院悠悠的长廊。这位外文系毕业公演的第一男主角,面目俊朗,眉眼郁郁,似有隐衷。
大学二年级金秋,初识雷倩,就听她咤咤呼呼:我们系由政大转学来的美男子,我好迷他噢…
确然似《诗经》里走出来的「振振公子。于嗟麟兮!」流金岁月,倏忽逝矣。
大约八年后,偶然于报端一角,获悉这外文系才子的死讯。昔日身影,彷佛「蜉蝣之翼,麻衣胜雪。」忧思怅然。
报载:中研院研究助理,精通八种语言,罹空难,悄然逝于澎湖外海云云…事隔三十年矣,忧郁的眉眼,洒落的身影,依然清晰如昨日,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姓。
相当少见的姓氏,名如其人,英华内蕴,但是就是一点都记不起来。
村上春树《1Q84》曰:「过了某个年龄之后,人生只不过是各种物件连续流失的过程。」最伤神,莫过流失的黄金岁月。青春无可匹敌。
试图google台大校友1980年名录,搜寻他的名姓,结果徒劳无益。反而尽是一些才情欠奉,面目猥琐的「杰出校友」,飞禽走兽,峥嵘粉墨,喧哗登场。
反思此不知名姓英俊才子,一生犹似,崔珏哭李商隐诗: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不仅如今的校园不见如此的人才,昔日庸懦无聊的同侪,如今已是,满朝朱紫贵。生命的价值难道只在苟延残喘,蝇营狗苟一世人?
人生无所谓应然,司马迁早已了悟: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
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
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
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
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天道?是邪?非邪?
___________李霖生2016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