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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哲學隨筆 010 : 中醫，倾听身体的天籁

有人武斷質疑：「中醫不科學。」進而推論「中醫因為不科學，所以不是真理。」

這個問題的謬誤在於預設了科學是通往真理的唯一路徑。

科學真的是通往真理的唯一路徑嗎？有些人的確明白「科學不是通往真理的唯一路徑」，但是「除了科學，還有那些是通往真理的路徑？」而中醫通往真理的途徑又是什麼？

回答這個問題，或者理解這個問題的答案，起碼要了解Claude Lévi-Strauss 的Mythologiques 。

如果不能確定科學真的是通往真理的唯一路徑嗎？基於問學的基本態度，不如：「多聞闕疑，慎言其餘。」

如果說，從比較嚴謹的邏輯觀點出發，我們應該先問中醫的定義是什麼？當我們分別界定了「中醫與西醫」時，必須先確知中醫的方法論，以及中醫如何界定身體現象？

簡單說，西方臨床醫學相信「我看見，我認知。」中醫的臨床醫學的前提卻是「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下文先借西方哲學大師們對於科學概念的批判，然後可以對應中醫的邏輯：

■ 西醫如何建構一条临床醫學上所謂的「脉」?

以今日量子力学的观点看爱奥尼亚思想家所提出的古老问题「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十七世纪的答复是：六合之内，世界是由每一瞬间的物质零件组合配置图(configuration)之持续存在所构成。

Configuration一词由con与figuration构成，figuration是figure所衍生，figure则是一个涵意很丰富的词，它意谓形象，也意谓透过形象后得到理解。同时它也是作为能指的修词格。因此，物质零件组合配置图便可以决定它自身的变化，而科学界的思想。这就是著名的自然机械论，自从十七世纪以来一直居于统治地位。这是物理学的正教信仰。 既然是正教教义，难掩其固陋的迥态。

现代西方临床医学，身体现象就是建立在时空单一坐标上，物质性形象连续的零件组合配置图(configuration)。以上意谓「血管内膜」「血管中膜」「血管外膜」「外弹性膜」「内弹性膜」等意象，此所谓文者也，组合一条临床上的动脉。

一条动脉的物质性存在，就是时空单一坐标上物质零件组合配置图。这零件组合配置图的前提就是疾并的三度空间化思维框架(framework)。

现代西方临床医学还有另一个假设，也可以与单一时空坐标(simple location)的假设相提并论就是实体(Substance)与属性(quality)这两个联立的范畴。

问题是当我们以这些概念去凝视血管(脉)时，我们的想象究竟具体到什么程度？

我们只是在为自己提出实际事物的简化状态。当我们检视这些简化状态的基本要素时，就会发现它们只能作为高度抽象的与精心推论的逻辑结构才能存在。实体与属性是「误置具体性的谬误」之另一例证。

■ 西醫所认知的「对象世界」或「客觀世界」其實是隐喻的世界，符号交织的世界

我们以空间化的身体框架为媒介，建立我们对身体的实体之想象，进而以此实体为基地，衍生身体实体的种种属性，由此建构了我们的身体认知。

我们且先考虑「脉」的实体与属性的概念是怎样产生的。我们观察一个对象时，把它当作一个具有某些特性的存有物。并且每一个别的存有物也是透过其属性来理解的。

例如当我们观察一个物体时，其中有些性质我们注意到了。我们看到某物具有这些性质，除此之外一无所得。因此，「脉」是始基或实体，而属性是在存有物的基础上推断出来的。属性中有一些是基本的,存有物缺少了它们就不再是存有物自身。

即使西方实证的医学传统，也并非基于爱好客观性而营构了客体选项(choix objectal)。与其说视觉空间所有的权力消失了，不如说它们封闭于病人独一无二的生命里，亦即封闭于医师眼中的病人主观论述征候，它并非界定为某种实体的知识，而仅界定为认知对象的世界。

当知识封存于临床之客体对象物幽闭的空间内部，所谓认知对象的世界并不等同真知的世界。认知对象的世界是隐喻的世界，是符号交织的世界。

隐喻的世界其实是当时流行的世界观。此世界观的结构就是上述时空中单一坐标(simple location)上，物质性形象连续的零件组合配置图(configuration)。

它们的宇宙论默认，就是实体(Substance)与属性(quality)这两个联立的范畴。西医的「脉」即建立在上述意象形构上的「误置具体性的谬误」。

■ 西方现代临床医学的诞生

身体里疾病的张力与炽热，脏腑沉默的世界，那内衬无垠幽梦的身体绝对黑暗的冥界，既遭遇医师归纳性言诠客观性的挑战，又同步建构了迎接医师实证性凝视的多重对象。

一身价值中立的知识并未驱散病痛的修辞格(figures)，这些修辞格重新分布于身体与眚视的眼光相遇的空间。

真正改变的是语言所依存的沉默的同步的衍义形构(configuration)，改变 的是言诠活动与遭受表述者，及其语境与其态度之间的关系。

西方现代临床医学的诞生，以几何学与数字化的世界观统御着人的身体形象。

除了钩股弦定理，我们也是Pythagoras的刍狗，将抽象的时间压制成体积与想象的重量。如果你选购了最大内存的透视法，点与线不止形成平面，在虚拟的隐逝汇归点( vanishing point )必有无垠的救赎。只要波长转译成约定的实体(心脏)的属性，我们就可以相信生命的迹象。

以上簡單解構西方臨床醫學，下回再討論中醫哲學的內涵。

_____李霖生《中醫哲學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