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霖生《孟子》天命述考

 

第一節 上古天命略例

《孟子.萬章》上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此即《孟子》所謂天命之經典定義。然其主詞屬誰?案其上下文,實基於《孟子》之倫理學而定。因為原典本為探討父子君臣之義,故萬章問曰:

「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孟子.萬章上)

權力之世代交替原本就是治亂之關鍵,和平之世代交替是政治安定之指標。對此孟子答曰:「否,不然也;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孟子.萬章上)政權之世代交替似乎依據傳賢或傳子兩種原則,以故萬章有此疑問。孟子以「天與之」作答,卻說明天下之民選擇了啟,而非選擇益。

孟子又曰:「啟賢,能敬承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歷年少,施澤於民未久。」(孟子.萬章上)似乎在「天與之」之外加上「賢且施澤於民久」之前提。然則所謂「天意」在「選賢」乎?此又非單純所謂「天命」也。故孟子還須加以演繹。

孟子遂又曰「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萬章上)所以孟子所謂「天」與「人」相對。非人力所能為謂之「天」,莫非孟子直承古代「人格天」之餘緒乎?

回顧上古天帝信仰中「天」之諸義,概言之如下:[1]考察上古天帝信仰乃以人生之臨界情境(critical conditions)為基點,探討古聖先賢如何透過終極關懷(ultimate concerns)以超度人生窮絕之境。[2]所謂人生之臨界情境乃借用物理學之名相如臨界溫度者,蓋因臨界溫度乃存有物變形(transfiguration)之界線也。

據考信之《周易》《詩經》與《書經》典籍,「天」之涵意主要概括為三大類如下:

(一)作生與監命之天

「作生」與「監命」雖為複詞,但組合此複詞之兩單詞,及此複詞之詞義皆出自原典。例如「生」民之天見於《詩經‧大雅,蕩》:「……天生烝民,其命匪諶。……」烝者,眾也。言眾民之生,乃受天所命,[3]天命是人生之根本,說明生民之生存根源。「天生烝民」提示人類生命之完美性,其完美性來自「天」。此即神話之一大特質。[4]

能「作」之天見於《詩經‧周頌,天作》:「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言上天作此高山,山乃岐山,[5]周民所居。天生眾民,且作高山供人安居。「高山」僅其一端而已,表現天為人創作了基本之生活根據地。天也是人生可能性之供給者,此亦為神話性質之一端也。[6]

上天既生眾民,又作眾生所依存之場所,由於天對人之「作生」顯示天之主體性,由此衍生為天對人之主宰性。天對人之主宰性首要表現為「監命」,如《詩經‧大雅,烝民》:「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天監有周,昭假于下。……」又如《詩經‧大雅,大明》:「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天在作生萬物群生之後,繼而監護其生命也。

天監下民乃將天擬人化後,賦予其位格性(personality),而位格須以身體意象(body-image)承載之,遂令監視之行動具體化。此中蘊涵觀照生命意義之透視法(perspectives),[7]如《尚書‧康誥》所云:「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統治者之責任在於承天命,監視民情,進而養民安民。

又如《詩經‧大雅,桑柔》所云:「國步蔑資,天不我將。靡所止疑,云徂何往。」將者,養也。[8]上天監督生民,生民卻只能互見,由視線之取向可知權力之位階。上天乃監督與主宰生民者,監命之具體內涵為導民與罪民。如《詩經‧大雅,文王》云:「……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天威莫測,天命難知,故生民須觀看文王儀型,遵循其典範以生,此即生命之通觀(perspectives)也。

(二)導民與罪民之天

自天觀之,監視在於判斷善惡,進而決定了生民之命運。以《尚書‧呂刑》為例:「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德,……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作刑於民之中…」判斷人民行為善惡之標準,客觀化為「刑」。刑雖以消極禁制表現了完美化之生命典範,其實積極揭露了生命之可能性。亦即以教育啟發生命之再生能力。

故《詩經‧大雅,板》:「天之牖民,如壎如箎,如璋如圭,如取如攜,……」牖者,道也,言開導之也。壎者,土製樂器,箎者,竹製樂器,言其如奏樂相和也。璋為半圭,可與圭相合。圭者,為上圓下方之端玉。[9]上天啟導人民,如音樂韻律之諧和。「導民」之義即在於落實天之「監命」。

上天除了溫和啟導人民,也施嚴酷之手段降喪降罪於民。《詩經‧大雅,召旻》云:「旻天疾威,天篤降喪。……天降罪罟,蟊賊內訌。……」對於君王,上天降罪降罰之審判見於其王朝之存亡絕續,如《尚書‧康誥》所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統治者欲確保天命永在,必須負起罪罰與啟導人民之責任,故曰「克明德慎罰,不敢侮鰥寡」(尚書‧康誥)。

(三)天乃萬物群生存活之場所

《詩經‧豳風,鴟鴞》:「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此為陰雨之天,構成農民耕作之背景。

《詩經‧大雅,崧高》:「崧高維嶽,駿極于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四國于蕃,四方于宜。」此高天是高山大地之背景,是萬物存在之極限,也是生存視域之邊疆。

《詩經‧大雅,旱麓》:「鳶飛戾天,魚躍於淵。」天淵並舉,淵是魚之游躍場所,天也是鳥之飛迴場域。

《詩經‧大雅,卷阿》:「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傅于天。……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鳳凰非梧桐不棲,故連言之。[10]《周易》曰:「乾卦九五爻: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龍是神物,天是神物生存之場所。龍與鳳凰乃神話意象,所以鳳凰于飛之天,飛龍所定義之天,變成具神話色彩之場所。亦可概括《詩經‧大雅,下武》所謂:「下武維周,世有哲王。三后在天,王配于京。」京,鎬京也。[11]上天也是已逝祖先生存之場所,遂成周人宗教信仰之場域。

以上略例上古天之諸義,孟子所謂:「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萬章上)是否即古代天帝信仰之流亞?其所謂天是否繼承天之人格性?則尚未釐清也。上述天之諸義既由其功能得之,應可由「天如何命」釐清孟子所謂天之本義。

第二節 盡心知性以知天

周文所謂天命之意義形構乃綰合上述天之諸義,試以《周書.康誥》所述為例:

「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冒,聞於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民,惟時敘,乃寡兄勖。肆汝小子封在茲東土。」(尚書.康誥)

上述天命乃人格化之天帝授命於文王,文王得天命乃因文王「克明德慎罰」。易言之,人君治理人民之行為決定了天命所歸。然人君治理與天命所歸之間,具何種因果關係?《尚書‧西伯戡黎》所云:「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絕,故天棄我。」顯然以為君王須節制私欲,若縱慾淫戲將自絕於天命。

紂王卻不以為然,故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尚書‧西伯戡黎)即天命在先,人為在後且無關天命。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于天!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于爾邦。」(尚書‧西伯戡黎)天命在先故人可以責命於天,無須自責,遑論克明德慎罰。

周文顯然表現了自省,因為天命所歸實取決於人之所為。 即《尚書‧康誥》所云:「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

恫者,痛也。瘝者,病也。言民之病痛如在君身也。[12]畏者,威也。天明威自我民明威。棐者,一曰輔,謂天威可畏以其輔誠。天畏棐忱一作天威棐諶,言不可信於天之威,惟可見民之安也。按性情等字皆東周後所滋衍,性本作生,情靜古通。《廣雅釋詁》:「情,靜也。」民靜即民安也。[13]

康,安也。弘下宜有覆字,弘覆,保祐也。君長安保人民,上天才會護祐君長。乂民,治民也。[14]統治者受到上天之監督,上天視其是否能保民安民,決定其政治生命之存亡。如《尚書‧康誥》云:「惟厥罪無在大,亦無在多,矧曰其尚顯聞于天。」只要一有罪過,上天必會知聞,君王豈敢不盡心乎,於是乃克明德慎罰。

但是自我如何能知他人之病痛,無論臨床醫學如何發達,真相既暴露在視線之下,同時又隱藏於視線之下。語言如何能夠將主體的情感傳予他人?《尚書‧康誥》之取徑向外立之天命,遂依目視以定天命所歸,故曰「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民情乃外立之天命客官之體現也。

保民治民之前提在於「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盡心之前提在於「小人難保」與「恫瘝乃身,敬哉!」因此天命-王德-民情三者相涉,天命因王能盡心保民而顯,盡心以保民而顯,天命與明德之究竟盡在於民情矣。王德雖曰盡心,卻似乎與孟子所謂盡心有異。往盡乃心並不直接開顯天命,盡心乃盡「恫瘝乃身」之心,乃其治民,由民情之治亂以見天命歸否。

因為「恫瘝乃身,敬哉!」必須以能知他人主觀感受為前提,不僅《尚書‧康誥》於此未加申論,代表周文之《易》《詩》《書》皆未直接論述盡心之道。即使臨床診斷之際,關於疼痛仍有賴病人自身之陳述,但是語言只是間接表述主體之意見,並不能確保聽者真能體恤病人之疼痛。雖曰敬哉,其實仍仰賴臨床之際目視之觀照。[15]

既然疼痛仍有賴病人自身之陳述,則語言之表現(representation)成為關鍵,於此孟子曾多有教誨:「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孟子.萬章上)焦循《孟子正義》引趙注謂「文,詩之文章,所引以興事也。辭,詩人所歌詠之辭。志,詩人志所欲之事。意,學者之心意也。」而焦循以為:文即字也。意者,文字之義也。詞者,文字形聲之合也。辭者,謂文辭足以排難解紛也。積文字以成篇章,積詞而為辭。

予以為宜由意→志→辭→文,層層逆推以顯其義。其實意志在此屬同一層面,但求意志相通而已。人心中有所欲,發而為言謂之辭,須字斟句酌。修辭一道則預設了文化密碼(cultural code),無文化密碼則無以形構主體之交際(intersubjectivity)。然語言之開顯即遮蔽,若不能得意忘言,語言反而成為文字障。自文化與文學的迷陣回歸原始忠誠怛惻之心,此心應是無言默存之心,而天命存焉。

以下試述孟子盡心之義,由孟子盡心之義而貞定孟子所謂天命之義。孟子盡心之教與經典最大之不同,在於《尚書‧康誥》教君王盡心,而《孟子.盡心》教人皆可以盡心知性以知天: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孟子.盡心上)

《尚書‧康誥》云:「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天命由天降罪罰,人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尚書‧西伯戡黎)是所謂民情也。孟子但云盡心知性以知天,存心養性以事天,脩身以俟命,完全在自家身心作工夫,無關乎民情也。

然而遽論孟子之盡心無關乎民情,也不盡然。蓋因《孟子.萬章》上篇亦以權力之世代交替提問:「堯以天下與舜,不諸?…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曰:天與之。」《尚書‧康誥》藉民情顯天命,孟子又如何開顯天命呢?

《孟子.萬章》上 曰:「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遂引 《泰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孟子以上之議論洵為周文之嫡傳,然而終究係拘泥於特定身分之特定議題也。但是若自權力來源觀之,天命恰在民心也,以故民視民聽,簡在民心遂成天命。

由是觀之,孟子所謂盡心乃人各盡其心,而不限定其身分,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孟子.盡心上)此即盡心之前提也。反身自求即反身而誠也,此乃以身體意象之反顧,以喻生命之自我投射與未來性。生命投射出之模範並非生命全幅,更非過去生命之倒影,而是藉天然之象以形構人造之象,以利人生之自我認同。[16]

求在我者即人生之反顧,所謂:「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孟子.盡心上)原本統治階級互勉明德慎罰之道,如今普及於眾人,而其內省之精神不變。「恫瘝乃身」何異於「不忍人之心」之修身盡心?

《尚書‧康誥》所云:「恫瘝乃身,敬哉!」至`如孟子則曰:「居下位而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於上有道,不信于友,弗獲於上矣。信于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于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於親矣。」(孟子.離婁上)

《尚書‧康誥》所謂:「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原本簡化的天命王德民情之際,如今演繹為多重的倫理關係。相對倫理關係多元,盡心之道更具有普遍意義,總結為誠身之道。人生反顧進而默存生命真理,並非僅自囿於一己之私,而是透過倫理網絡,照見應然而未然之我,以此啟發生命再生之願行,此即「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孟子.萬章上)

「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孟子.離婁上)誠身之道即所謂盡心之道,盡心知性以知天,故以思誠之道上達於誠者天道,而關鍵在乎明善。故孟子又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孟子.盡心下)

孟子言人性乃透視未來以貞定生命當下之意義,此處透視乃借用繪畫所謂透視法也。因此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所惡于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孟子.離婁下)

故有故實之意,意謂既存之事實,或謂過去已存在者。故亦有原故之意,乃因果關係中之前因是也。所以孟子之人性論,可謂以人之未來決定人性當下之呈現,而非以過去決定人性當下之呈現。孟子由生命之再生性貞定人性之意義,相對於告子「生之謂性」(孟子.告子上),此即以既予之存在狀態界定本質性,可知告子之言性即孟子所謂:「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

上述言孟子以人之未來決定人性當下之呈現,而非以過去決定人性當下之呈現,於義猶有未安。所謂未來乃相對於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其實此人性之未來實肇端於當下也,人當下皆有不忍人之心,即其端也。當下之不忍即預示未來之祈向,未來之自我期許實乃當下生命力之意志也。

孟子曰:「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孟子.公孫丑上)人當下怵惕惻隱之心,既非為與其父母之交情,亦非為追求令名,其要求不在外而在內,實自主之道德律令,《孟子.萬章》上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是吾心中之天命也。

人當下怵惕惻隱之心開顯吾心中之天命,孟子進而界定人之所以為人者:「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孟子.公孫丑上)無此四端即非人也,可知心之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即人性之定義也。孟子所謂盡其心者知其性也。

孟子又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之于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 (孟子.盡心下)心之四端即天命也,天命無須外顯於民情之寧否,更非天降罪降罰以示其真也,天命在己超乎言語之上,故曰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

第三節 結論

西周時代的天命思想傳至戰國,天的身影逐漸隱退於歷史的幕後,所謂莫之為而為者,此即孟子思想的特徵。然孟子亦不否定傳統人格化之天帝信仰,惟天處於不被意識之狀態,以致更安全更形上學之地位。《孟子.萬章》上 曰:「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天之人格性逐漸隱去,表現無言默存之溟漠幽邈。但是依周文之統緒,天亦非落入孤絕之境,成為人類永恆之夢魘。

《尚書‧康誥》因「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遂云:「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孟子.盡心》上則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孟子以盡心之道,脩身之教,將天命普及人類全體,天命乃人性深處共享之道德律令,而人性向善亦有其必然性與普遍性。

孟子言人性乃透視未來以貞定生命當下之意義,當下之不忍即預示未來之祈向,未來之自我期許實乃當下生命力之意志也。人生反顧進而默存生命真理,並非僅自囿於一己之私,而是透過倫理網絡,照見應然而未然之我,以此啟發生命再生之願行。生命投射出之模範雖非生命全幅,卻依然反映其倫理脈絡與肌理,所謂:「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孟子.盡心上)以及「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於親矣。」(孟子.離婁上)天命在其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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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

于省吾《雙劍誃尚書新證》(臺北:崧高書社,1985)

王靜芝,《詩經通釋》(臺北:輔仁大學文學院,1978)

李霖生《周易神話與哲學》(臺北:學生書局,2002)

李霖生,《華嚴詩學》(臺北:文史哲出版社,2002)

屈萬里,《尚書集釋》(臺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4)初版三刷

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臺北:廣文書局,1975)三版。

焦循《孟子正義》(北京:中華書局,2004)初版五刷

章學誠《文史通義》上冊,下冊(臺北:里仁書局,1984)

傅抱石《中國的人物畫與山水畫》(臺北:華正書局,1985)

Cole, Alison (1992) Perspective, Dorling Kindersley.

Coupe.Laurence (1997) Myth, 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

Tillich, Paul(1964) Theology of Cultur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


[1] 參考李霖生《周易神話與哲學》(臺北:學生書局,2002)頁43–51。

[2] 參考Tillich, Paul Theology of Cultur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4.關於宗教的定義:宗教是人類終極關懷之精神向度的表現。(Tillich 1964:7)而宗教的墮落緣於宗教墮入流俗所謂制度化宗教模型,或出於個人悲情的宗教風貌。宗教的墮落源自人類現世生活(existence)與性命(true being)的悲劇性異化(tragic estrangement)。(Tillich 1964:8–9)至於宗教哲學的目的,基本以存有學(ontological)方法的超度異化為基礎,再輔以宇宙論(cosmological)方法之增益新知。(Tillich 1964:10)

[3] 王靜芝,《詩經通釋》(臺北:輔仁大學文學院,1978)頁562。

[4] 李霖生,《華嚴詩學》(臺北:文史哲出版社,2002),頁10

[5] 王靜芝,同上,頁614。

[6] 李霖生,《華嚴詩學》,頁10

[7] 透視法借自繪畫理論。傅抱石《中國的人物畫與山水畫》(臺北:華正書局,1985)頁20。如「清明上河圖卷」的「長

卷式」的繪畫布局則又有所謂散點透視也。

[8] 王靜芝,同上,頁573。

[9] 王靜芝,同上,頁560。

[10] 王靜芝,同上,頁555。

[11] 王靜芝,同上,頁529。

[12] 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臺北:廣文書局,1975)三版。

[13] 于省吾《雙劍誃尚書新證》(臺北:崧高書社,1985)頁128–9。

[14] 屈萬里,《尚書集釋》(臺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4)初版三刷,頁98–99。

[15] 敬字之字形即象一狗蹲踞而目灼灼然之形也。

[16] 章學誠《文史通義》(臺北:里仁書局,1984)頁18–19

發表日期:2006/01《孟子》天命述考 華梵大學九十四學年度「儒家倫理學之反思」學術研討會

2009/09《靜觀詩學論文集》(臺北:花木蘭出版社)頁70-頁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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