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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籤

⠀⠀⠀ 籤文：閑來夫子處，偶然遇一人，童顏鶴髮，笑裏生春。

「童顏鶴髮」轉喻神仙。此籤藉邂逅仙人，轉喻提升人生境界的機遇。我們可以藉李商隱的一首詩，點明此籤的寓意。〈安定城樓〉：

⠀⠀⠀ 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

⠀⠀⠀賈生年少虛垂涕，王粲春來更遠遊。

⠀⠀⠀永憶江湖歸白髮，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

此詩密碼是「鄉愁」（nostalgia）。「永憶江湖歸白髮，欲迴天地入扁舟。」主旋律不是地理學的鄉愁，而是存有學（ontology）意義的鄉愁。探尋生命回歸之處的鄉愁，詢問人生終極的價值。李商隱生命意義回歸處何在？

我們可以從《莊子‧秋水》找到神仙的原型，進而釐清神仙身體形象的隱喻：「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以「虛負凌雲萬丈才」李商隱為例，最能說明身負曠世奇才，卻完全不為世人所理解。恰如鵷雛（似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高尚的志節，絕世的才華，豈是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

其實孤芳自賞又何妨，何必有人知遇？然而，李商隱的悲愴來自他不為人所理解的鄉愁。「欲迴天地入扁舟」此扁舟乃費長防所遇仙翁之「壺」：

⠀⠀⠀…市中有老翁賣藥，懸一壺於肆頭，及市罷，輒跳入壺中。…翁乃與俱入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飲畢而出。（後漢書）

此別有洞天之壺，即古人所謂「腰舟」：故〈莊子•逍遙遊〉云：…「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

處境橫逆，走投無路，清靜無為，提升生命境界，頓時生機洋溢。轉喻連翩，乃成就神仙隱喻。這是神話邏輯的鐵律。籤文寓意隱約，讀者其善玩之。

___ 李霖生《諸葛神算： 知命・玩命》2019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