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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认知、语言、与凝视
 

医学的凝视所涵盖的，要远超过「凝视」此字眼单独所表达的意义。它在统一的结构中，包含着多重知觉的场域。

首先，视觉／听觉／触觉三位一体，定义出一个知觉的一体成形的形构。（1）但是无论视觉、听觉与触觉，最终都翻译为视觉的语言。透过喧哗的凝视，完成临床的凝视。

其此，就是「看了就知道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词：「看」（voir）与「知」（savoir），这两词绷紧的认知地图。从看到知，蕴涵着「凝视/语言/认知」三位一体的神圣家庭。

凝视

临床医学的特权同时属于两种不同之凝视(2)：

第一，纯粹的凝视，先行于所有的概念介入之前，谨遵着直接呈现目前的事物，捕捉直视的瞬间，不假修饰的凝视。

凝视而不介入的纯粹凝视，思想缄默静观不动。观望，而让观望的对象保留在原有状态。

感官不受想象的屏蔽，理性不受理论的屏蔽。

在临床医师的研究范畴里，纯粹的凝视因缄默而得以倾听。唯静默与纯粹的凝视同在。(3)

理论体系必须让病人的床边，所有的理论皆已缄默，甚至销声匿迹。(4)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老子）

驱散那连翩浮想，浮想连翩，遮月蔽日。我们只知道：如何在停止想象，澄清心灵，静静的等待。在形成自己的判断之前，静候着感官之具体运作。(5)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如果凝视得以静静地止息于事物之上，且周遭之一切保持沉默的话，凝视便能完成其自身的真理，也能捕捉到对象事物的真理。(6)

第二，配置了全套逻辑骨架与推理前提的凝视，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凝视。 我们可以藉《新约圣经．若望福音》第一章的第一节，解释何谓「配置了全套逻辑骨架与推理前提」：

1:1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 and the Word was God.

宇宙开天辟地之初，圣言就存在了。圣言与上帝同在。圣言就是上帝。

《新约圣经》里「圣言Word」的希腊文是「道logos」，圣言可以理解为语言与言语的系统。个种学术常以-logy结尾，所以logos可涵盖所有学术系统。

上帝创造天地万物，上帝又遍存于宇宙，上帝就是宇宙万物。所以语言与言语就是上帝，语言与言语创造了天地万物。

「God」的希腊文是「theós」。theós又是theōría的字源，不难看出theōría与theory的关系。

临床凝视具有一种吊诡的能力，在我们凝视身体的疾病，同一瞬间，脑海已经有某种语言在言语着。在临床医学中，身体呈现之本源处，就是身体被议论之始。(7)

(1)Michel Foucault, p. 228.

(2)Michel Foucault, p.153.

(3)Michel Foucault, p.153.

(4)Michel Foucault, p.153–4.

(5)Michel Foucault, p.154.

(6)Michel Foucault, p.154.
(7)Michel Foucault, p.154.

_____ 李霖生 醫學哲学《身体野生思考》上卷 第二章 认知、语言、与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