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哲學隨筆00015: 中醫必是儒醫
1.中醫聽音樂
西醫呆呆看屏幕數位語句，中醫傾聽身體的天籟。
平生所遇中醫甚夥。惟兩神醫令我終身不忘。
第一位神醫，中醫執照出自民國二十年後之上海。老先生隱居鄉野，白髮童顏，仙姿綽然。
略一搭脈，便問：「結婚了沒有？」「離了。有沒有孩子？」「年輕人不要貪玩，快點再婚。」
至於身體狀況：「氣血太盛，沒病。……」
因為僻居鄉野，一上午也沒甚麼人上門，老少二人聊開了。
向老人家請益養生之道，老人吐屬文雅，儼然名士。神醫學究天人固不在話下，一筆行草更是華茂春松，榮曜秋菊。
2.甚麼是儒醫？縱然寫不出李時珍的脈學，也得讀得通才行
「浮脉，举之有余，按之不足（《脉经》）。如微风吹鸟背上毛，厌厌聂聂（轻泛貌），如循榆荚（《素问》），如水漂木 （崔氏），如捻葱叶（黎氏）。
浮脉法天，有轻清在上之象，在卦为干，在时为秋，在人为肺，又谓之毛。
太过则中坚旁虚，如循鸡羽，病在外也。不及则气来毛微，病在中也。《脉诀》言，寻之如太过，乃浮兼洪紧之象，非浮脉也。」
我們說中醫的宇宙詩學，何謂也？中醫的方法論乃學究天人，道貫古今，經世致用之學。
中醫失傳，原因在於中國哲學絕種矣。《周易》固然失傳兩千年，當今世道又絕不利於文史哲學復興。
最近台灣有一教會大學哲學系，哀叫：招不到學生。台師大這所沒有哲學的大學竟然酸酸地說：「哲學系應該轉型……」
哲學是西方學術的拱心石，叫所有學問的拱心石變形？難怪有一種殖民地論述：台灣的人文科系趁早收一收。全力為大企業培養職工吧！
至於中醫，本來就是傳統讀書人濟世的實學。可悲道術為天下裂，讀書人早已失志失節，淪為為富不仁的市儈了。
中醫失傳，有其固然之理。當代中國讀書人早已不知道統，遺其氣節。沒有志節，讀書只是求財致富。世道人心失去最後堡壘，難免汙穢不堪。還談甚麼「恫瘝乃身」？
3. 上國，上國
良醫醫人，良相醫國。國無聖君賢相，世間豈能有良醫？世俗之人總以為人性覺醒與人文復興是唱高調。人生就是要拚經濟。匹夫匹婦如此想，還倒罷了。為民先知先覺者，也如此短視近利，講究「以法為教，以吏為師」
中國的權力高層都不明白這層道理。人沒了品質，放辟邪侈，無所不用其極。講究「以法為教，以吏為師」，官吏還是以權謀私，小老百姓民不聊生。官逼民反，造反有理，革命無罪。
王毅在國際媒體前面，傲然以世界經濟強國自豪，藐視西方媒體對中國小老百姓生活品質的詢問。誰不知道「平均數字」裡面隱含著億萬生民，血淚交織的貧苦生活。
憶昔朱鎔基，周遊列國，於國際媒體前，不僅幽默機智，笑語如珠。還能拉一段漂亮的胡琴。這才是強國大國的泱泱之風。所謂上國衣冠，不是渾身炫富的衣飾與言行，以富驕人。強國人在異域，是不是應該多一點審美的氣質與品味。
上國衣冠，上國衣冠。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如今之強國，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中國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不讀書，缺教養，因此沒人性。不僅是今天中醫淪為西醫附庸，西醫墮落為低劣的數位機械技師。
喪失人性，人不如狗，人的品質沉淪，有權力的人更邪惡，整個社會從讀書人開始腐爛。學院官僚化，學術創造力斲喪，因此官僚素質窳劣，在反過頭來控制學術，以權力掩蓋自身的腐爛與愚蠢。
為什麼今天人類不讀書？因為身體在腐爛，時間就只是時效，哪有時間讀書？良相醫國也好，良醫醫人也好，都得先學會凌波微步：
學術如果沒有審美的趣味，只能是土豪劣紳的奴才與走狗。因為在文藝創作與審美活動中，不易分辨言詮時間與閱讀時間，但當大量時間用於敘述瑣碎事物，無疑產生緩和閱讀速度的策略效果，以致讀者自然滑入作者自信足以享受文本所需的節奏。（Eco 1998：59）
徬徨無為（lingering）有時不僅為了放慢節奏，更是為了讀者能夠享受「凌波微步」（inferential walks）的美妙時刻，因而時間的日常度量流入虛無的世界，所有的時鐘皆遷化如流水。讀者在傍徨無為之中，封閉於時間的樹林裡。（Eco 1998：69）
4.中醫會考
現代自稱中醫者，有誰可稱為儒醫？不讀書，連人都不是，何況做醫師？醫師須是詩人與醫師。醫師豈能讀不懂音樂美學：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十三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女媧鍊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
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
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溼寒兔。
李賀〈李憑箜篌引〉
門下曾收一中醫師為徒，每回上課都必須先交一首詩。該生可能至今不悟老師的溫柔敦厚詩教。若不知哲學，不懂美學，不習音律，則中醫不過一藥師爾。
西醫則必先讀哲學。西醫不習神學，不知宇宙中如何安置此身，則僅僅是低劣的數位機械技師。
— — 李霖生 : 中医哲学随笔 Jun 07 Tue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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