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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el Foucault說西方人一旦遭遇中國文化，不免罹患失語症aphasiques。他們因為文化解碼學的脈絡嚴重的扭曲，導致知覺構圖的斷裂。西方人對於自身的失語症與認知錯亂，其自處之道就是將中國文化歸類為一種神光離合的譫妄棋戲，判定中國是一個荒唐弔詭的國度。

在這種前提之下，他們一再很失禮的說「中國國家主席與儒家的外遇」，而儒家變成了權力鬥爭的工具。

首先，我們必須檢證：儒家政治哲學與馬克思哲學是否矛盾？偶然看見韓國國寶級「盤索里」藝人於說唱之際，手搖摺扇，扇上書漢字：「志於道，游於藝。」禮失求諸野，不免衷心感動。這幾個字出自《論語‧述而》：『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

「藝」這個字的形構，像一個人跪坐，雙手護持懷抱中的植物。「園藝」就是「藝」的本義。

孔子也說過：「吾不試，故藝。」晴耕雨讀，更是千百年來，讀書人的生活美學。諸葛武侯也說過：「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于亂世，不求問達於諸侯。」一個人透過手中的生產工具，根據自身的意志力，實現自己的生產力，因此感受到自身存在的意義與價值，這不正是馬克思哲學的精隨嗎？

其實早在三十年前，一向反共的余英時，曾經在台灣的《中國時報》發表過一篇文章，清楚論述馬克思哲學與儒家思想本質性的貫通處。馬克思哲學與儒家思想，絕對有其共軌的節點，可惜現代知識階層在資本主義催逼下，大多數人淪為淺薄無聊的斯文走狗罷了。誰能明此大義？

 

儒家政治哲學是否助長獨裁專制？崇尚儒家思想，怎麼會與獨裁專制扯在一起？

習近平所引用的儒家哲學金句：「為政以德，譬若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竟然會遭到誤解，說他在搞個人崇拜，陰謀泡製獨裁專制？本章的意思首先在於「德」的定義，道德是自律的力量，就如習近平引用的另一句箴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康德所言：「道德：絕不可以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他人的意志之上。」

道德的力量絕對異於法律，法律是他律的權力，「以普遍意志強加於個人意志之上」，如此法律才能夠發揮獨裁專制的力量。北辰概指北極星，中國古典的宇宙論視之為眾星之樞紐。但是北辰為帝極君星，指揮宇宙群星運動，其自身卻雖運動而恆居其所。

日本學者竹添光鴻《論語會箋》曰：「德者，得其道於心，而不失之謂也。」「三光迭耀，而極星不移是也。」以宇宙論隱喻政治哲學，這是先秦哲學散文常見的手法。所以我常說閱讀中國古代典籍，必須風流蘊藉之隱喻學。

習近平能夠崇尚儒家德政，豈會嚴重侵入人民生活的私領域？即使以最詭譎的陰謀論看待習近平，他也必定是以更高明的文化力量，達到《孫子兵法》所說：「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可與之生，可與之死，而民不畏危也。」君王只要嚴格自省自律，臣民將會遵循宇宙內在自然的規律，各正性命，安居樂業。只要正確詮釋這一章句，絕不能推論出獨裁專制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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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為什麼眾多西方知名媒體記者，撰文誣指習近平熱衷權力鬥爭，企圖獨裁專制呢？尤其為什麼一定要影射毛澤東的影響力呢？

習近平可能想「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我在台灣隨口詢問學生，對於「薄熙來事件」的看法。學生竟然脫口而出：「在鬥爭團派。」Michel Foucault說歷史是人民的記憶，但是人民卻沒有決定自己記憶的權力。關鍵在於誰在寫歷史？

劉和平在《雍正王朝》裡，借雍正的口說：「朕命田文鏡在河南試行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就出現了重重阻力。為什麼？就因為這條新政有損士紳的特權!」雍正因為得罪了掌握撰寫歷史特權的士紳階級，所以留下了千古罵名。習近平也得罪了一幫與西方媒體友善的知識階層，這些人的背景又有多少屬於建國以來的新士紳階級？

誰在批判文革？Michel Foucault的系譜學研究路徑，起碼讓我們能夠剖析著書者與翻譯者的主體詮釋學結構。誰在批判雍正？誰又在批判毛澤東。

1949年建國以後，承民國之弊，在治理國家的隊伍裡，堵塞者一堆舊士紳階級。建國後十五年，此輩餘孽除之不盡，黨內一批新士紳階級，已然成形。這是省思文化大革命的一條主要線索，掌握史筆的人為何不能秉筆直書？綜觀歷來批判文革的著作，已經形成一種「人格史觀」，一味追究毛澤東的人格特質，以及訴諸毛澤東個人的權力慾。如此已經犯了邏輯學「人身攻擊的謬誤（ad hominem fallacy）」。

而且，假借學術公器以洩個人私怨，君子所不為也。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秉春秋之筆以謀私利者，是小人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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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遭遇的另一個質疑，就是如果他想作為毛澤東接班人，如何能夠兼容並蓄儒家思想？因為在文化大革命中，毛澤東曾經倡言「批孔揚秦」。

毛澤東為何批孔揚秦？因為「孔子」是儒家的神主牌位。批孔其實批鬥當時在官僚部門漸漸形成的新紳權。「紳權與皇權共治」對於西方記者絕對是一大難題。坦白說，現代西方學者對自身傳統政治史中的「雙劍論」都弄不清楚了，還想越界來批評中國的政治？

在這裡我們摘取毛澤東詩句「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國學有六經之教，「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毛澤東則深於詩教者也，是真儒者也。

 

_________ 文/李霖生 Sep 13 Tue 2016 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