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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底藏花

生命的具体真实性在于教养。我觉得重要的并非相片的「生命」

（纯粹意识形态的观念），而是一种确定性，属于摄影里的身体的确实性。

确定应该有一个实际存在的身体，这个身体反射回来的光线，

如实的触及了我们的视网膜，我们目光所接受的回光就是实体存在的证明。

虽然此时此刻人物皆杳，但是音容宛在。

叶底藏花，情意缠绵，岂只在于一瞬？信笺的质感与笔墨的细腻，

尽在眼底。王家卫的电影，令我们一次又一次刻意令我们阅读精致的细节。

显示一种生命的体贴与蕴藉。节奏如摄影师镜头之后的观照，

《临床指月录》

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当应看月。若复观指以为月体，此人岂唯亡失月轮，亦亡其指。

                                                            ______《楞嚴經》

从figuration到configuration，摄影是很好的隐喻。我们称为「摄影」者，所指涉者（référent photographique），不是模棱两可的东西，那会让人想到想象或记号。这东西曾摆在镜头前面，就必须是真实的。

指涉（la Référence）才是摄影的根本指令（l’ordre fondateur）。(56)

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就是一首〈锦瑟〉，我们必须先破解台湾数十年党国教育「白痴化」的污秽陈积，让自己的脑子复活，恢复自行构图的能力。

我们在阅读一幅图画之际，对这幅图画其实并无任何认知，没有标准答案，没有空洞的史料背景。我们直视这幅画之际，根本眼中没有这幅画。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说：要想看清楚一个画面，最好的办法是抬起头，或闭上眼。

configuration造型艺术

人类认知的第二层建构，由figure而configuration，configuration就是造型艺术，涵摄念念不息的figure。Configuration则如耶稣的裹尸布上出现的影像，那是攸关复活的神圣时刻，是上天的造作，而非人间所有（achïropoïétos ）。(53) Configuration的造型艺术之一，表现为电影艺术。

Configuration的隐喻：耶稣在裹尸布上死亡的留影。我们必须启动音乐的理解，才能够收摄无数散乱的影像（figure），在音乐的结构里完成每一瞬间的物质零件配置结构组合图（configuration）之持续存在。

摄影不足以令人追忆往事

相片里没有任何普鲁斯特式的东西（proustien）。相片对我所产生的作用，不是重现由时间与距离，逐渐淡薄，终于消失了的东西，而是证明我眼下看到的东西真的存在过。

相片令我惊异的原因在于它变成一种宗教的实体（la substance religieuse）。犹如耶稣的裹尸布上出现的影像，那是攸关复活的神圣时刻，是上天的造作，而非人间所有（achïropoïétos ）。

摄影使本人像另一个人一样出现了：身分意识扭曲了，分裂了。人们将精神分裂病人看到自己形象的幻觉与摄影活动混为一谈了。

圖片來源：網路 《一代宗師》

如何组构La figure 成为 configuration
 

现代临床医学真正改变的是支持议论正当性的la configuration。

La figure单纯的翻译是图像，它呈现于空间之中。La configuration则是组织不同figure于一时间曲线。

如何组构La figure 成为 configuration，关键在于「谁在说话？」与「说了什么？」(42)更深层的议论在于「如何说？」「为何如此说？」

Configuration一词由con与figuration构成，figuration是figure所衍生。figure则是一个涵意很丰富的词，它意谓形象，也意谓透过形象后得到理解。同时它也是作为能指的修词格。

近代自然科学预设的机械主义世界观里，人们相信每一瞬间空间中定格影像，也就是所谓的figure，是反映真实存在的客观存有物。

我们可以将认知形构与历程中，主体构图的configuration机能，模拟为摄影。相片模拟为figure。

摄影无止境地再现的东西只发生过一次，它机械地重复着，从存在的角度来说，是实际上永远不可能再现的东西。(43)

相片里的东西永远不可成超越自己变成另一种东西：相片总是我从我所需要的总体概念引向我所看到的个别物体上去；摄影是绝对的个体，是绝对的邂逅。相片，简言之，是la Tuché（幸运的巧遇），是机遇，是不期而遇，是迎面撞上的真实。(44)

实体与属性（Substance & quality）

身体哲学还有另一个假设，也可以和simple location的假设相提并论，就是实体与属性这两个相联的范畴。（35）

各种存有物（entity）与空间的联系是一种simple location。一般人都默认空间是单一坐标存在的场所。任何存在于空间之物，皆必然存在于空间的某一确定位置。

实体的拉丁词源sub以及stare，让我们产生一种世界观的形象（figure），令我们易于理解（figure out）世界的真相：在流转的万物万象之下，有永恒不变的「托子」支撑着世界的真实性。

我们感受到的世界万物的属性（quality），都是本于实体而生。实体与属性两个相联的范畴（categories）提供我们认知世界的框架，这是多数科学家未曾反省的黑幕。(36)

(35)A. N. Whitehead, p. 51.

(36)A. N. Whitehead, p. 52.

误置实体性的谬误

爱奥尼亚学派（Ionian）的哲学家问道：自然是由什么构成的？答案不外乎物或物质（stuff、matter、material）之类的名目，用现代观念来说，便是在「时间-空间」中有单一的位置。

所谓的物或物质，就是具有「单一的坐标」（simple location）的特性。而所谓simple location，就是物或物质的一个等同于时间与空间交值的一定位。

「时 — 空」中的单一的坐标一旦确定下来，那么只需说某物刚好在某个单一的坐标，就可以充分说明它与「时 — 空」的关系。(32)

就时间而言，若物或物质在某段时间中存在过，则它在这段时间的任何一部分都必定存在过。换言之，分割时间并没有分割物或物质。

就空间而言，分割体积就分割了物或物质。因此，假使物或物质在某一广延的体积中存在，则该体积的任何一半所包含的物质必然比原物之体积少。正是由于这一特性，我们才产生了空间中一点的密度观念。

就物或物质来说，时问函数的分割与空间的分割是截然不同的。(33)

时间的分割与物或物质无关这一事实，使人们得到结论：时间是物或物质的偶然性而非其本质性。

物或物质在时间的分割中，持续完全以其本身的形态存在着。因此，时间的迁流与物或物质的性质无关。物或物质无论在哪一瞬间都是它本身。

时间的瞬逝是没有迁流的瞬间本身，因为时间的迁迁流谢是瞬间与瞬间的相续。

空间就是空间化（spatialisation）(30)
 

Michel Foucault于《临床医学的诞生》告诉我们，现代临床医学如何在脑中搭起思想的鹰架。时间乃时间化（temporalisation）(31)，空间者则空间化是也。时间与空间是求知者作为一件测量仪器，对主体认知框架的反照。

数学语言的表述方式，无疑提高了现代人对医疗诊断的信仰与认同。但是现代临床医学的认知对象，人的肉身终究只是拟似机器，但永远不能化约为机器。在医学构想与表述的结构与功能之外，是比外层空间更为幽闇与神秘的宇宙。

今天宇宙的形象已非俗众平铺直叙的论述所能涵盖。关键正在于我们的时间与空间，早已不是绝对客观的外在世界。

当我们以量子力学解读宇宙之际，临床医学却还依赖牛顿物理学的时空观。

中华文化圈里的医学知能无法与现代西方完美的接轨，关键在于宇宙论系统的歧异。
 

(30) Alfred North Whitehead, Science and the Modern World. p. 50, 124.

以机器换喻人性的价值

这意义王国的幽冥世界，实为临床医学无穷无尽神秘的梦魇冥府。

病人在诊疗室最好不要妄发议论，因为拥有发言权的人并不是生病的一方。临床医学自会详细推敲发言权的权限如何定位。

病人虽然是痛苦的身体，但是诠释痛苦的权力却属于学术帮会的成员。

「恫瘝乃身」的医德虽然并无改变，但是病人的痛苦肉身的图像（figure），并没有被近似客观知识的凝视所驱除。

反之，痛苦肉身的图像（figure）被重新设定于病人身体与医师的视线交会所形成的想象时空中。

古典的凝视

让我们特别再审视《周易》「观」卦的卦爻辞，以厘定文化密码与身体形象间的史诗逻辑。「观」卦的卦辞曰：「盥而不荐，有孚颙若。」

「观」字甲骨文象隹戴毛角之形，是鸟名，也是祭名，也有注视之义。 「雚」乃其原形，雚鸟是何鸟呢？

参考「凤」字甲骨文象头上有丛毛冠之鸟，凤鸟殷人以为知时之神鸟。 因为它的华丽外观，故知鹳鸟应非一般的飞鸟。

《尚书‧酒诰》曰：「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耇惟君，尔乃饮食醉饱。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

其中凡曰尔大克，尔克永「观」省，尔尚克，应该都指涉「观」是祭祀礼仪。

又《尚书‧召诰》曰：「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同样这里的「达观于新邑」亦非单纯观察之义，而是周公营建新邑礼仪中的一个环节。

在《尚书‧洛诰》里，周公的祝辞里也有类似的语意：「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德。」

存有决定了他的意识

Karl Marx 文化理念基于「不是人的意识决定了他的存有，而是他的存有决定了他的意识。」

所谓社会存有指的是生产力，生产工具与生产关系。贵族掌握的武器就是他的生产力，生产工具与生产关系。

「我」的甲骨字形，林澐谓此五器乃三锋钺（于省吾 °2449）。所以「我」不是一般人民，是以武器（社会存有：生产力，生产工具与生产关系）决定其自我意识的贵族。

社会存有与自我意识是本义proprè与修词格figurè的隐喻关系。生产工具转喻人的自我，生产工具隐喻着自我的价值与阶级意识。汽车是存在感的具体实在。究竟是藉物咏怀？还是误置了自我意识？

穷窘的生计并不允许太多车的嗜好，但是嗜好既然是想象的宽裕，所以困窘的现实反而更有利于车的想象。就想有一天，原本在浓密的栾树荫下泊车，为得是买几罐咖啡豆，下车后不经意反向走去百货公司，继而一想，姑且先买个过滤器也罢。结果却开始寻找烟斗的滤芯。滤芯固然找到了，回身一看竟被磁铁块一样的JAGUAR淡香水吸住目光。

JAGUAR曾经是一个绵长的梦想，回旋于我疾驶的旅途。不塞车的时候，台湾的公路真是美。有一次往台中的途中，错过了新竹系统交流道，进入山路蜿蜒的竹苗地界。青葱碧绿的山蹊，丰满水秀的林泉，令我暗喜如此的迷途。然而如若当时座下是一部修长的银灰JAGUAR，那么如此的迷途将是真正美丽的错误。

JAGUAR令我着迷之处，在于它低伸的优雅轿车车身，却配着宽而且高的跑车轮胎。也在于它修长圆润的线条，性感犹如我的Cohiba女郎。更在于它精致周延的皮质内装，拥你入梦。

最令人钟情者，当然在于它不受身长体重影响的矫健灵动，但是正如怯懦少年对惊世美女的绝望，在此海盗水域，岂有娇柔帝女存身之地。

翻译

翻译是一种解经学（L’Exégèse, exegesis, ἐξήγησις）透过封印，异象，肉身形象，透过整部《启示录》（ la Révélation）倾听那无限神秘，永远推陈出新，绝不自我重复的神的法旨纶音（le Verbe de Dieu） (28)。

语言本于生产力，隐喻着生产关系，所以说「言语犹如形象，在连续开放的议论之回旋中，无止境地自我取代着自我。」因此中国文学的主流乃「咏物诗」，这一点我在本书序曲已经献丑了。

中国文化的哲学核心，具体实现在《周易》的形构（structuration）里，那就是量子力学的宇宙观，以及念念相续，重重无尽，万花筒式的创作形构。

我们批判自身文化传承的语言的起点，正是我们徒劳无功等待着的「圣言」（la Parole）的最后审判之初。(29)

还有两个攸关注疏与翻译的面向：其一是（趁手的）工具，其二是个人生活其中的社群（community）。

现代临床医学的哲学思维迥异于中国古典医学的哲学。支配现代医学的哲学思维，也就是现代临床医学的诗学（poetics），

特别在数字化仪器的诱导与格式化结构之下，数字化议论权力的运作之下，知识与病痛之间的关系，进入多重的隐喻论述系统。

語言，在揭露之际同时遮蔽

能指与所指脱离对方独立自存，各自开始陈述自身的意义。能指与所指各自获致了丰厚的自主性，并各自完成其实质意义。注疏正存在于这逻辑虚构的空间中。(25)

同时，注疏又在这能指与所指之间，创造了复杂的关联，交织成蜜里调油的诗意修辞的表现，以及具有评价语意的记号网络。

能指无法建立与所指完全同一的对价关系，记号既指出意义的一部分，却又遗漏了阿部分的意涵，能指永远无法清澈无遮的翻译所指(26)（traduire），因此留给所指涵蕴无尽的余裕（surabondance）(27)。

当能指背负超乎自身意义向量的所指之际，所指朗现于能指光荣形象的黑暗阴影里。

能指在「翻译」所指时，同时难免遮蔽了其它「能指」未曾指涉的「所指」，于是难免同时为所指保留着无限的存活空间。

所指却只能在，背负了过多意义的能指所构成的，现实可见的世界中，朗现开来。

根据以下的假设，注疏得以存在：言语本身便是种诠释性的动作，拥有与形象（des images）类似的危险特权，在揭露之际同时遮蔽。

言语犹如形象，在连续开放的议论之回旋中，无止境地自我取代着自我。简而言之，言语栖身于那烙印着语言自我身世的诠释之上。

中国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枢纽，确保文艺总能复兴的核心学程，

就是忍受历史悉心建构的议论之形上议论，

悉心聆听那人类已反复聆听过的言语。

简单说就是「经传注疏」的解经学体系（Hermeneutics）。

注疏

「注疏」试图揭发藏于「言语」深处的意义，企求「议论」之言语与意义之间的同一（identité）。(22)

然而言语（parole）终究是不是单纯的注疏（commentaire）？(23)

Michel Foucaul

「如何说」决定了「看见了什么」与「说了什么」

在这个身体归乡的漫游记里，隐然形成某种「独白的秘密会谈」（colloque singulier），体现了悠远的古老医学人文主义观照的极致。（17）

在略带色情意味的如「邂逅」（rencontre）及「医病如夫妇」（couple médecin-malade）字眼中，具体的个人敝开了，献给理性的语言。(18)

在人与自身的关系，以及词与物的关系史上，占极重要一页的临床经验，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广泛的接受了。(19)

语言的态度

语言形成悬在我们生命上方的意义，引导陷入自身盲目中的人类，它原本守候在黑暗中，直到逐步显豁于日光与言语之下。(20)

此身虽在，堪惊

若非无量生命力？何可如此彷徨无为？如是之章句唯有无量之时间可及，无量之时间度量即涌现无限之生命力，实现无限之生命价值。《一代宗师》里，舒缓的画面几乎将凝定成为永恒的史诗，正在开启读者无量无间的生命力。

一旦凝视已臻完美之际，即行回归到光那不曲不折与无止无境的意象之中。

但是十八世纪末叶的欧洲医学，「凝视」意谓着将那「物」最大的不透明性，保留给经验，封存于「物自身」的致密、坚实与隐晦中。

于是外物的存在具有了真理之力量。这股真理的力道无须借自焚烧星辰的光，真理来自那凝视自身之光，缓缓巡弋于物体的表面与四周，并想象逐渐渗入于物体之内。

真理深居于事物之幽闇内在的核心，而启蒙的神圣体验却揭破黑幕，转化人所凝视的对象成为光明之下。真理既属于遮蔽，又彰显于启蒙的光照，这就是真理的吊诡（paradox）。

于是，所有的光都凝聚于眼睛这薄弱的眼眶之中。眼睛游移于实体物像外围，试图以此建立起其定位与形态。(14)

因为身体长久以来作为生命的隐喻，于是身体的个体性在凝视中取得了正当性，凝视在临床医学获得了真理的权威。

人类造型艺术的美学巩固了「个体化原理principii individuationis」，从此其自身令有关「个人」（individu）的知识系统得以正当化。

启蒙的辩证

终于，打开果实了，小心翼翼剥开的脑壳，浮现出脑壳的灰白质，包在一层充满静脉、黏液的薄膜下。那晦暗与致密的果实，那智慧宝座终于解放，为暴露在白日之光的照射下。此即启蒙的真谛。

但是与启蒙同时发生的正是新的遮蔽。新的知识不断的拓展认知的领域，无知的疆域也正翻滚向外拓殖。

眼睛变成了明确性的提供者与保管者，拥有暴露事物于真理的天光下的力量，但其所提点的也只有那被它引领至天光下的部分：张开眼睛之际，同时揭露了原初之真实。（13）

光（εἶδος）在凝视之前早已存在。它既是形上学理念（idea）的元素，也是万物透过几何学与光学获得理念性形式存在的根源。

点灯

王家卫《一代宗师》电影的序幕，梁朝伟以旁白的方式，直接点入正题「点灯」。他说宋慧乔饰演的张永成：总是点一盏灯，等叶问回来。

叶问的旁白：张永成点一盏灯，等夫君归。《一代宗师》里「点灯」的梗（code）很长。此处妻子点的一盏灯，光影缠绵悱恻，暖人心怀。

「点灯」的典故是《般若经》中说：「诸佛弟子凡有所说，一切皆承佛威神力，与诸法性常不相违。依所说法，精勤修学，证法实性，故佛所言如灯传照。」

Michel Foucault

医学术语与江湖黑话

上述的经验主义（empirisme），植基于人体外观与体内隐晦空间的重新组合。借着观察身体外表的红肿，推定体内黑暗空间里发生的疾病。

上述组合则发生于亘古存在之凝视，停驻于人们痛苦的身体上时。经由凝视与语言，揭露了原先不属于视线管辖之事物的秘密。词与物之间形成了新的联结，使「去看」及「去说」成为可能。

有时候，这样的议论方式看起来是如许的天真（naïf），宛如理性最原始阶段，彷佛是对存在古老美好时光中，那种澄明清澈的纯洁无染的凝视的回归。(11)

医学之临床科学乃是在其界定了：经验范畴的界限与推理结构后的结果。这些前提构成了临床医学实体的先验形式（forment l’a priori），今天某种关于病的崭新经验正在形成，旧经验的历史性与批判性的新理解于此际成立。(12)

(11)Michel Foucault, p. 9.

(12)Michel Foucault, p. 9.

____李霖生 醫學哲学《身体野生思考》上卷 第二章 认知、语言、与凝视：医学术语与江湖黑话

庸医与神医

医师面对病人致密的身体组织，那密封在表皮与黏膜之下的幽闇与神秘，如何能够本着积极实证的原则，延伸诊疗之凝视的目光，认知重重黑幕下的真相？

医师看诊的主要装备自然限制了他议论身体疾病症状的权力。议论身体疾病症状的权力闭锁于病人生命的孤独性（singularité）之上，亦即医师眼中「主观症状」（symptômes subjectifs）的领域中。

眼睛无法触及的黑暗视域，只能由孤独的身体自行感知。

我曾经拜见一位八十余岁神医。老人家生具异相，说实话，可以说獐头鼠目。然而三指下寸关尺，须臾间铁口直断，料病如神。个人病史如在老人家目前，与你娓娓道来。

然而西医基于个体化原理（principii individuationis），（10）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必须视其为个体性的存有物，而个人与个人之间，必是孤独与疏离的个体。

现代临床医学的前提就是：人的生命以单一独立的个体形态存在。单一个体的生命权利不可切割。个人与个人之间，不能渗透。

因此现代临床医学的前提，预设了人类一生孤绝的宿命。以肉身转喻的人生，于是像身体一样，包覆在隐蔽生命真相的肤发血肉里。生命的真相因此幽微难知。

临床诊疗延伸凝视的目光，想要透入那闇黑的时空。于是临床医学的仪器由模拟的结构进化为数字结构，诊断的语言系统越来越具有数学语言的精确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