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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書?
仰臥在永遠的暗夜之下,只有星光熠熠,照亮我的存在。我青春的生命,喜愛探索哲學的青春,仰望古典經籍絕對的夜空,不可解的天問與愛情,令我瞑眴。於是我在我的告解室,無聲顫慄的嚎啕。
光陰是時間的隱喻空間,時間與空間在光陰的移動中融合,而身體形象作為人生在世的計時器,透過光與影的搏動,度量著生命的意義。這是屬於我自己的天文學,你必須以光速的生命去理解。
身體移動的速度決定生命存在的形態與種類。因為身體是我們生命的基本裝備,是人生的計時器(chronograph)。顫慄的血管在虯結的疤痕下,一再歌唱,耽溺於年代凐遠,遭人遺忘的戰爭。循著動脈舞動,淋巴腺裡的心悸,全都顯現於星星的漂流之間。
然而,不要稱之為恆定,那過去與未來會聚之地。既不是從將來來,也不是向過去去,既無升騰亦無沉淪,若不是這靜止的點,將無任何舞蹈,而唯有這舞蹈,我們可以說我們存在過,但是卻無發說出在那裡。而且我們無法說出時間多久,因為它深植於時間之中。
書籍植物的記憶,撰寫著光陰的史詩,時間藝術與空間藝術的唯物辯證法,是年輪在樹身裡湧出夏天。當我們在移動的樹梢之上移動,在繁複華麗葉脈的流光裡移動,在流轉的世間靜止的那一點上移動,既非血肉之軀也非無血無肉,既非將來也非過去,在恆定的那一點上移動著,在那裡舞動,但是既非停歇也非移動。

閱讀是人民的生產力,我們在時光中的時光。閱讀成就視覺記憶的宇宙,只允許瀏覽整個畫面的時間(a circumnavigational time)。在閱讀中,或許不易分辨作者的時間與讀者的時間,但當大量時間用於敘述瑣碎的繁華,無疑產生緩和閱讀速度的策略效果,以致讀者自然滑入作者自信足以享受文本所需的節奏。
讀者徬徨無為(lingering),有時不僅為了放慢節奏,更是為了讀者能夠享受「凌波微步」(inferential walks)的美妙時刻,因而時間的日常度量流入虛無的世界,所有的時鐘皆遷化如流水。讀者如此實現生命力,在閱讀紙本書籍之際,以永恆的凝視之眼撕開禁錮創造力的封印,得以在星空下開始撰寫一個人史詩。
典籍是人生「具體而微的模型」(modeles reduits)。其實絕大多數藝術品,也都是具體而微的模型。
人生宿命的孤絕,「尚友古人」,你只能夠與古典的靈魂共生。但是,你真的懂得閱讀嗎?
模範讀者(model reader)必須先確認書的調性(Tonality),揭露一部偉大作品「調性密碼」的線索。
無比專注的凝視,將轉瞬即逝的時間之流,壓縮成為一目了然的風格層系譜。於是,在你的腦海之中,轟然響起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你必須如此閱讀,才能夠達到「精義入神」。

Milan Kundera說:作者具有揭露生命真相的特權。生命的真理譜寫於時間的結構裡。
眾生只能分享有限的生命,deadline驅迫我們追求真理的意志。死者偉大的瓷白色之眼,解放了生命的理性結界。由死亡之眼的凝視,讀者看見死亡啟動了生命最初的密碼。死亡之眼的凝視,賦予死亡正當性,同時映照著生與死的對勘。
死亡以多重的身影,層層剝落於時間的流程之中。死亡並沒有絕對的、專制的時間點,因此我們無法迫使「死亡時間」停止與倒退。
死亡是一種蝟集的叢結。透過臨床醫學的凝視,死亡分散投射了單一時空座標的落點。逐漸地,死亡現身於各個生命環節崩解的節點,終於,生命現象完全銷聲匿跡。死亡完成了。只留下生命可怕的紀念。
閱讀的時間總是侷促於不確定的deadline之內。不確定的deadline,以及永恆的deadline,讀者在陷溺於冷酷的死亡敘事之餘,看見生命網絡裡,瘋狂的和弦與顫動。
如果閱讀只是換得我們對美好事物瞬間的凝視,我寧願承擔毀滅的報應。時鐘儘可停止、指針不妨殞落,我的壽命任它消亡。我若呆滯,便成奴隸。
Verweile doch, du bist so schön! 生命的真理呼籲我們要踴身時間的激流、投身情節的變奏、委身痛苦的快樂、痴迷的憎恨、痛快的頹廢、酒狂的糜爛。上帝自在永恆的光明裡,卻陷我們於罪咎的黑暗之中。
先知頒布上帝的神諭,恰如魔鬼的戲言:理論都是灰色的荒原。為了生命的金樹常青,你們將像上帝一樣,能知善惡。有一天,你也將因為成為上帝而恐懼。
模範讀者的方法論。基於一種神話邏輯,在語言逐步建構思想之前,於瞬間的凝視,洞觀全局。
Claude Lévi-Strauss說科學的方法,以個別具體的事證,透過歸納法逐步建築其客觀認知的結構。庸俗的讀者閱讀的方式,就是盡量記憶他所蒐集的零星細節(trace evidences),然後各自拼湊出生命的真相。
歸納法,一種天真的自信,一種邏輯的謬誤,建構了現代人的科學認知。
神話邏輯,先運用一個完型結構,由此生產出蘊涵豐富細節的,建構絕對性的認知對象。神話邏輯的野生思維,遵循一種隱喻(la métaphore)的指令運作。

「人的社會生命決定了他的人性覺醒」,這句箴言才是馬克思的唯物論真諦。首先,人生在世並非直接意識自身的存在,而是透過「自身的生產力、生產工具與生產關係」認知自身的生命。人類證成自身存在正當性的基礎是生產活動。
「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
資本家剝奪了個人的生產工具。剝奪個人生產工具之際,也就剝奪了一個人的存在感(le sentiment de nôtre existence)。面對巨大的資本主義文化工業,為什麼閱讀將是人類最後的救贖?
資本主義時代,閱讀與寫作需要巨大的成本。「集體生產程式」首先要排除的就是個人的人性自覺。個人線上只需接收與發出簡單的訊號。所以個人的閱讀與寫作能力,首先遭到剝奪。於是動漫遊戲式的文化工業再一次禁錮了人民的記憶。
我們可以透過目前社交網路的現象,發現人民所受教育水準雖然普遍提高,但是表述自我存在感的能力卻極度貧乏。網路貼文的素質同樣極為淺薄。甚至受過西方高等教育,擁有博士學的專業人士,也只能透過轉貼聳動聽聞的八卦,或分享他人的影像,嘩眾取寵。
年輕世代普遍缺乏表述自我存在的能力,只能複製他人的影像,或者複刻公眾偶像的生命形象。因為我們的語文教育轉駁動漫遊戲的程式,語言淪為工具,文學完全喪失探索生命真相的能力與特權。
現代人類的生產力遭到徹底褫奪。因為在MAG動漫遊戲教育體制下,現代人的閱讀與寫作能力急劇萎縮。人類將無法表現自我的存在,再刷也刷不出真實的存在感。
資本主義文化工業以流暢的視覺意象,剝奪了人民在閱讀時應有的創作餘裕。MAG數位化的科技語言,侵奪了古典詩歌美學語言。精確有餘的數位語言,只剩下簡單的工具性,全無人類語言應有之風流蘊藉,閱讀與寫作的創生能力,必定成為絕響。
電子書真是一種純粹精神性的東西。電子書剝奪了我的植物性記憶、礦物性記憶、以及所有記憶的結理與纖維。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斁。」
像我這種「拜物教徒」,耽溺於藉物詠懷的抒情詩人格,除了死亡,終身無法捨棄指掌之間的紙本書。
尋繹著紙本的纖維與紋理,摩娑著記憶的雕刻,觀覽昔日硃筆的手澤,青春的淚水與子夜的汗漬。絲絲縷縷的戀情,是我無可救贖的青春。
因為家世寒微,在台灣大學求學近二十年,如果有人問我如何追求真理?答案我已經寫了三百萬字,就不再多言了。看我的書,就得了。但是電子書絕對不負載生命的真理。電字書只給你資訊information,而不是知識knowledge。如果你只需要訊息,就讀電子書吧。適合隨波逐流的,只有金魚記憶的世代。
為什麼?首先你必須有自知之明,究竟你對真理的認知,如何來的?先回答這個問題。這是智力測驗的資格考試。過不了這一關,可以繼續自嗨。
電字書崇拜?人性數位化的原點與原罪。所以說:無知就是罪惡。蘇格拉底如是說。

___________ 李霖生於石舟齋2017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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