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網路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Paris

 

今年TIME magazine关于中国的报导,有两则相当碍眼。其中一则的标题是

“China’s Chairman Builds a Cult of Personality”

另一则的标题是

“The Chinese President’s Love Affair With Confucius Could Backfire on Him”

先看第一则的标题。Cult of Personality可以翻译为「个人崇拜」,却只是现象的描述。其实,Cult含有邪教的意味。所以这篇报导难免充满了主观的偏见。

记者的误解或许因为他不理解「为政以德,譬若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一章句中,儒家政治哲学的宇宙论隐喻。道德属于自律的范畴,相对于法律属于他律的范畴。北辰与众星的关系,同样出自于宇宙万物内在先天的规律。儒家非常重视佣有权力的人,必须能够自省与自律,绝不可滥用权力。

第二则报导使用了Love Affair这样的字眼,乍看似乎只是美式无伤大雅的幽默,然而Love Affair指涉婚姻关系出轨,一桩非法的外遇。

中国共产党的理念,如果竟能引证儒家的格言,只是说明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儒家「修齐治平」的政治哲学,宛如思想的和弦。该记者与TIME,显然既不能理解马克思哲学,更对中国文化充满偏见。

《福音书》

国际知名媒体,两则充满偏见与误解的报导,原因何在?第一个原因,是根源于资本主义,大众传播媒体先天媚俗的体质。第二个原因,在于西方人至今无法破解中国文化的基本密码。

尼采说:当记者在学院舞台上粉墨登场,当大众传播媒体开始统治社会,艺术变成了娱乐,人生沦落为茶余饭后的笑谈之资。这是一个民族面临文化末日的征兆。

因为记者原本出自知识贵族的血胤,向大众传道的原来是先知,而报纸的前身是《福音书》。书写原本是专属于少数知识贵族的特权,目的在于传承与启蒙神圣的知识,以提升人性的质量。

如同Umberto Eco《玫瑰的名字》描写的场景。养尊处优的修道士,坐在光线绝佳的高窗前,手执华贵鹅毛笔的抄写员,在珍贵的羊毛纸上,专心抄写谜语一样的经典。所以写作具有神圣的特质,环绕写作的一切事物,都弥足珍贵。

雄踞于崇高山岩之上的,庄严华贵的中世纪修道院。固若金汤的城墙脚下,蚁聚着生活在饥饿边缘的农民。这些面目黧黑,形容枯槁的农民们却以艰辛的劳动,供养着庄严城堡中,不事生产的修道士。

高耸于天际的修道院里,聚敛中世纪最丰富的图书。面容高雅的修道士们,在三面高窗澄澈的光线下,埋首于装置高雅的工作台前。最高级的羔羊皮纸,泥金画的笔墨环伺手边。案上可能就是全世界绝版孤本的神圣经典…

真理必定表现为美学现象

然而当世界精神转向唯利是图的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改变了生产工具,印刷科技的进步,我们可以大量复制艺术创作。科技解放了高贵珍稀的知识。资本主义 的精神就是降低成本,提高利润。所谓「最大利润原则」的成本会计。因此资本主义的基本生产模型就是「极大化、格式化、同步化、极权化。」

印刷与发行不再自命为神圣的盛德大业。因为生产追求极大化的趋势,书写与出版必须靠大量的消费市场才能够存活,所以媚俗成为写作者与出版者的宿命。

人民群众的知识需求,迅速饱和。在资本主义匆忙的生涯中,人们需要的只是短暂逸乐的陪伴。原来认真阅读太辛苦,而且不必要。有的人只看四格漫画,有 人只看扒粪娱乐版。

国际知名媒体的记者,除了充满偏见与误解,更糟糕的现象在于现代记者没有教养,文笔俗烂。原因何在?因为报纸上可怕的白色空洞,催逼着编辑们及时将空洞补上。但这是「西西弗斯(Σίσυφος)的事业」,报纸上的白色空洞,永恒的凝视将人逼疯。

同时每天大量生产才能够维持生命,记者必须在空白的框子里,填满大量的文字。生产创造需求,所以写作内容日趋低俗与肤浅。

记者的生产工具掌握在资本家手中,昔日高贵的写作者,今日沦为资本家驱策的劳工。在外一条龙,社里一条虫。

强烈贬抑了写作的价值。文学不再探索难解的生命真相,只求每日大量生产精神快餐,持续麻痹疲惫的劳动人民。

大量消耗性快餐的特质,不是隽永深刻的生命悲剧,而是轻松的漫画人生。肤浅的常识性推理,包装虚伪的道德教条,从眼睛到直肠,建立一条排泄生命力的Free Highway。但这也是一条江河日下的,直落黄泉的幽冥之路。

文艺创作量产的意义,就是一切评价的标准在于量产。只有极大化的规格化生产,才能够达到我们追求最高利润的目地。知识与艺术变成商品之后,全部换算成诡异的客观数字:销售量。

大众传播媒体素质腐败,竟然影响了大学教育。学者的论文如果写得典赡风雅,竟然遭到师友群起而攻之。

匹夫匹妇身居庙堂之上,竟然以粗鄙不文相尚。他们不知道,尼采说:真理必定表现为美学现象。

已经丧失社会良知的新闻媒体,以全民市场为营销对象,一旦遭遇网络世代,阅读不须购买,深度阅读的美好古代,已经远远抛在数字声光的浮光掠影九天之外。无论是出资的资本家,或是第一线的记者,皆不知「来日大难,口燥唇干。」

当数字科技迅速发展,复制的技术由模拟式而数字化,读者不希望在寻求直接视觉刺激的逸乐之际,还得枉费脑汁,思考字里行间诗意的隐喻。

随着数字科技的发展,大众传播媒体与出版业,纸本势必遭到扬弃,全面蜕变为「动漫游戏」,或者是video game。这时候市侩们还在缅怀纸本的黄金岁月,完全因为他们不能吃透资本主义精神。

或许我们应该思考未来讯息传播的理想国,应该是金字塔一样阶层化结构。珍贵的纸本出版品只属于,自愿成为知识贵族的知识阶层。

如果”Information is Power”,我们最后还是可以期待,未来报纸会成为每一份都会编码的限量精品,全球直送知识贵族的手中。那时候记者将恢复哲学家的光环,做一个真正的无冕王。

庶民直须继续耽溺在动漫游戏中,无止境的消耗骚动不安的生命力。

新闻记者当此生死存亡之秋,却仍然陷溺在资本主义帝国媒体的竞技场中,垂死挣扎,所以丑态百露,语无伦次。

但是最终,还是不免浴血黄沙的末日。所以,终于有一天,TIME magazine的记者,对一个超过自身想象力的东方强国,发出咕嚕一声,白痴般的梦呓。

_______李霖生 Sep 04 Sun 2016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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