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 Jerome at Prayer  by Hieronymus Bosch

 

Michel FoucaultNaissance de la Clinique序言里,开宗明义,说这一部书里,包含了空间,语言与死亡的问题。这些问题又都是探索凝视的问题( il est question du regard )。

早餐吃着海胆海苔裹的饭团,听到新闻播报:台湾顶尖的大学医学系,也出现招生不足额的问题。据推测部分原因,在于公费生必须发配偏乡多年所致。

以医疗事业为个人营求名利的终南快捷方式。考取医师执照,筹募开业基金,成为名医,财源广进,五子登科,这是几十年来,台湾广为人知的登龙术。

不愿领取公费,因为为了偿还公费而浪费黄金岁月,这也绝对是非常明智的决定。这种理性计算,完全符合资本主义的正义。

所以台湾的菁英,短视近利的势利眼,可以获得正当性理由:It’s beyond my control !

我的汽车经纪,因为我是念哲学的,不免与我慨叹:有一回一名搞医美的名医,邀他到自家医院地下室,欣赏他的玩具。

厚玻璃窗后面,至少八辆价值过千万的汽车,熠熠生辉。里面当然有不少,这位汽车经纪经手的靓车。

经纪看着我行车里程已过二十万公里,05年出厂的老弟,问我:「这医师玩车却没时间开车。教授,你可不可以帮我解读解读。」

因为,现代西方临床医学之中,神圣的凝视已经缺席。任何商品拜物教徒的凝视,只看见无须怜悯的身体。医师的职责只在于令身体的生命现象,尽量持续存在。

无论凝视生命的生理现象(physical body)多久,你也看不见人生永恒不朽的价值。

何谓:「神圣的凝视已经缺席。」何又谓:「商品拜物教」?

简单说就是:临床医学所凝视的身体,只是坐标第一象限里,单一坐标显示的存在( simple location )。身体只是几何学虚拟的存在,不再拥有任何形上学的( meta-physical )意义。

西方近代临床医学导致「健康取代了救赎」(la santé remplace le salut)。人们渐渐无待于:世界末日的最后审判。无所求于:默西亚(Messie)终极的救赎。

人只要全心全意致力于:此世当生的健康与长寿。「且趣当生,奚遑死后?」

现代西方临床医学眼中的身体,已经不具有赎罪与救赎的神圣使命。身体只是生命的隐喻,身体的生命迹象也转译为数字化的信息。

因此现代西方临床医学以为,当代的研究优势就在于不必空谈心性,生命与人性的议题只能以临床医学的身体为煤介。

这是殖民地的悲哀,也未尝不是现代临床医学的悲哀。中国文化沦丧之余,学植荒陋的西医学徒们,从来没摸清楚资本主义的体质。更无法知晓,在那神的创世纪之初,发生了光之启蒙。

圣奥斯定的《天主之城 De Civitate Dei》倡言:因为人类永远不可能依靠自身而达到完美的境界,所以无论善人与恶人都是待罪之身。只有历经人世的苦难,人类才能够在神的爱之内,获得永生不朽的救赎。

人生在世,无论是哪一种修行:

是《出谷纪》的「巴斯卦」( Passover or Pesach, πάσχα )

是《奥德赛 Odyssey  Ὀδύσσεια》归乡路的漫游与历险,

是《薛西弗斯 Sisyphus, Σίσυφος,》与《普罗米修斯 Prometheus,  Προμηθεύς 》的永劫回归。

圣奥斯定《忏悔录》说人类「自顾满身都是罪恶的证据。」所以生命的意义只在失乐园之后的救赎,惟因救赎而返归伊甸,重新获得永生。

人类的身体,在神的凝视下,也在神的监护下,不容人类亵渎他无法创造的身体。但是现代科技一直挑战此一神圣的凝视。从巴贝尔塔( Babel Tower )开始,或从《科学怪人》( Frankenstein; or, The Modern Prometheus )?

四分之一世纪前,长庚医学院的董事长曾经点名批判「老师让学生在课堂上演戏?!」以此为由,开了那兼任讲师。无怪乎「三年超过阳明,五年超过台大。要做东方的哈佛!」终究是痴人说梦……

即使想看懂西方电影与戏剧,如果没有奥林帕斯众神俯瞰的同心圆剧场,没有唯一真神创世纪神圣的凝视,一个所谓西医,只是白色巨塔里,一堆数字化电子仪器之间,资本家的空心傀儡。

 

We are the hollow men  

We are the stuffed men  

Leaning together    

Headpiece filled with straw. Alas!

Our dried voices, when  

We whisper together      

Are quiet and meaningless    

As wind in dry grass      

Or rats' feet over broken glass       

In our dry cellar     

Shape without form, shade without colour,  

Paralysed force, gesture without motion;     

Those who have crossed

With direct eyes, to death's other Kingdom  

Remember us - if at all - not as lost      

Violent souls, but only   

As the hollow men 

The stuffed men.

 

 

--- 李霖生 : 中医哲学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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