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霖生的教學網站

中醫？西醫？差別在於敘事風格-1

如果運用簡單的類比，西醫可以說是視覺系。因為西醫相信「看見了，知道了。」

中醫可以類比為音樂系，如《莊子‧人間世》所說：「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

然而隔著表皮，我們如何看透身體幽隱的真相？因此，西醫必須自信，診斷建立在醫學對身體的透視之上。

但是問題在於西醫自信能夠認知真理的預設「看見了，知道了。」，其實是主觀的想像。

穿透表皮，看清身體內，黑暗世界的真相，在於透視法（ perspective )。

Andrea Mantegna的 The Lamentation of Christ（c.1480)以透視法的深度，表現了思想的深度。

透視法（ perspective in art )在平面上表現了三度空間的線性結構。當我們凝視上面這幅圖畫時，讀者產生三度空間的深度感。而且在此空間中，存在著具體的身體（ concrete body )。

看過這幅圖畫的讀者，死者的腳底伸向我們，壓縮的空間感，逼人而來。但是這種空間的壓迫感，只是全面啟動了我們自身的構想能力。

產生這種具有空間深度的身體之知覺（ perception )，反映出人類的思想能力。一種主動構想的能力，構想了三度空間的認知條件。同時也預設了實體與範疇，以此作為推理與思考身體真相

實體（ ουσία ）可以說是一個我們認識世界的「龍骨skeleton」。再藉著數量（ποσόν）、性質（ποιόν）、關係（προς τι）、場所（που）、時間（πότε）、姿勢（κείσθαι）、狀態（έχειν）、動作（ποιείν）、承受（πάσχειν）等範疇Categories為前提，撐起近代西方臨床醫學的知識論基礎（Epistemology)。

其實1925年，Alfred North Whitehead已經於Science and the Modern World.說明了，近代西方醫學是建立在Aristotle的分類學思想模式（Classification)之上。

分類Classification是一種範疇化的思想運作程序。範疇化的流程中，認知主體的觀念與客觀對象獲得確認→分化→理解。

1963年Michel Foucault《臨床醫學的誕生》Naissance de la clinique. Une archéologie du regard medical再一次提示了，認知主體範疇化思維，預設了透視身體的認知前提。

以上所述哲學思想與著作，或許醫學院的學者不屑讀，也讀不懂。

然後這些醫學的工匠，就能夠懷抱著一種天真的物質理論（ naïve Materialism )，繼續冥頑不靈，妄自尊大的安享名利。

這些醫學院裡的蛋頭，卻不知這種愚蠢的自信，建立在「錯置了的實體性the fallacy of displaced concreteness」與「簡單座標落點示意simple location」，雙重主觀謬誤之上。

總之，想學好現代西方臨床醫學，很多醫師還差得遠著呢。如果缺乏這種反省與批判自身學的智能，豈不是要懵懵懂懂，妄自尊大一輩子？想嘲笑中國古典醫學，還早得很呢。

中醫與西醫的差別，在於不同的身體哲學。身體哲學的差異，基於不同的宇宙論與神學。

不同的宇宙論與世界觀（ Weltanschauung )，導致不同的議論世界的敘事體系與風格。






__________李霖生《中醫哲學隨筆》